他是一個小丑,沒有心沒有情感。
 
  只有不斷地取悅別人,只剩虛偽的笑。
 
 
  「Ken,今天該上工了。」老闆走進後台的化妝室,一個一米八多的男人穿著鮮明亮麗的表演衣服,即使他原本長得很帥氣,配上那套衣服還是顯得好笑。
 
  男人點點頭,拿起桌上的粉餅和畫臉用的顏料,不出幾分鐘,男人本來就有點蒼白的膚色已經只剩黑白,還有唯一跳脫黑白的誇張的大紅唇,上了顏料的嘴唇有些乾裂,滲出了幾絲血跡,他下意識舔了下,嘴巴裡充滿了血鏽味。
 
  放下顏料筆,他再次檢查了所有妝容才戴上放在一旁七彩的爆炸頭假髮,那是所有小丑的一致性標誌,覆蓋著他本來就偏褐色的短髮,再拿起一旁小丑的紅色大鼻子裝上。
 
  他不是李在煥,他是小丑,他是Ken。
 
※※※
 
  用你們的笑容襯托我的淒涼。
 
  我獨自一人演著情深至極的戲碼,而你們卻為我的愚蠢喝采。
 
 
  燈光暗下,小丑站上舞台正中央,等待著舞台的燈光再次打在自己身上。
 
  他默默地將手放在衣服上,暗罵著自己即使已經演出了無數次還是會冒汗的手心。此時燈光突然亮起,他毫無防備地出現在眾人的目光之中。
 
  窘迫的樣子免不了觀眾的一陣笑。
 
  「小丑哥哥在幹嘛!」
 
  「媽媽快看!小丑動了!」
 
  「哈哈哈!你看他在做什麼?」
 
  小丑笨重地移動步伐,寬大的藍色吊帶褲底下是紅白的條紋長襪,巨大的黑白靴子十分不合腳,他幾乎每走一步就要停下來把鞋子穿好。
 
  對於不斷落鞋子又穿上這件事,在他的認知裡是枯燥的。但是通過了造型和動作的轉換,在觀眾眼裡彷彿成了什麼天大的笑柄。
 
  小丑終於移動到了放在舞台旁邊的木桌,上面放著很多表演的道具,這時他指了指玲瑯滿目的桌子,做了個聆聽的手勢。
 
  「轉盤子!」
 
  「丟球!」
 
  「單輪車!」
 
  觀眾們一個一個喊著,直到有人直指著停放在桌腳邊的單輪車,原本分歧的意見也逐漸統一。
 
  小丑歪著頭,做了一個苦惱的樣子。
 
  單輪車需要極佳的平衡感,可他天生就是慢手慢腳的,更別說他從沒練習過騎單輪車。
 
  「小丑哥哥騎單輪車 !」天真小男孩並沒有看出臺上僵住的人的難處。
 
  是啊,誰會看出我的難處?小丑微彎身體抬起那輛單輪車,車子的座椅不高,算是給他一點安慰吧,摔下來還不至於半身不遂。
 
  他一腳跨越對他來說有點小的單輪車,觀眾看著這滑稽的景象也開始躁動,一個勁兒地笑著。
 
  左腳踏上踏板,伸出兩手來平衡,他的額頭已經滲出一層薄汗。他學了幾乎所有小丑都會的東西──除了單輪車──但是卻沒想到今天碰上了他的難關。
 
  照理來說他的舞台上面不應該出現單輪車,但是觀眾想看的不就是想看那副無措慌張的樣子嗎?
 
  他無心多想是後臺看好戲的哪個誰想看他出糗,全神專注地盯著另一腳也踩上踏板。車子才緩緩地往前移動,但是沒往前多遠的距離,他便一屁股地摔下來。
 
  觀眾又是一陣笑,他作勢揉了揉屁股,因為身材高挑體重也不重,這樣摔下來還是讓他倒抽了一口氣。看著倒在地板上的單輪車,他故作生氣樣,卻還是硬著觀眾要求再挑戰一次。
 
  他這次堅持了十秒,比上回好上許多,卻同樣因為平衡保持得不好而往前倒。他來不及感受到疼痛,已經先嚐到了口中充斥著的鐵鏽味。
 
  他含著滿口血,在觀眾的歡呼中下台。
 
  拽下假髮和紅鼻子,他先往廁所跑去。看著鏡中的自己,依然是上台前那副詭異醜陋的模樣,但是那副紅唇卻更加鮮豔了。
 
  打開水龍頭,他給自己捧了一口水,原本透明清澈的水在吐出來以後染上了一層淡紅色,管不上嘴裡漱不掉的味道,他蒼白的臉映著疲憊。
 
  他沒有目標,他沒有棲所,他只能日復一日做著不討喜的小丑。
 
  他是一個悲哀的小丑。
 
※※※
 
  如果說別人選擇在舞台上飾演小丑是興趣,或是只為了掙口飯吃,那麼對李在煥來說,飾演小丑就是他的全部。
 
  他從小被人遺棄,是一個馬戲團的團長將他帶回去養著。他不哭不鬧,也懂得感恩,所以他自願選擇了沒有人想做、卻也是馬戲團中重要的元素──小丑。
 
  直到團長去世了,他在這個馬戲團的意義也沒有了,沒有團長的庇護,他只是一個打雜的,地位最低的那一個。
 
  他深感到無力,他想逃離小丑這個黑暗的陰影,但是他不行,他會的只有這個,他能做的只有這個。
 
  李在煥、Ken、小丑,似乎在他體內融成一個完整的靈魂,沒有辦法割捨也沒有辦法抽離任何一個。因為他與生俱來,就是一個悲哀的小丑。
 
  「Ken,今天表現得很好,可以下班了。」
 
  他點點頭,繼續卸妝,直到臉上恢復正常的色調。換回正常的衣服,一瞬間,他才覺得自己是真正的李在煥,不是任何一個其他的角色。
 
  在黑暗中待久了,人也會變得陰暗。李在煥是一個例子,曾經他也開朗過,不過也只是曾經。
 
  對於生活的無力,他雖然不喜歡,但他也沒有試圖藉由結束生命來找宣洩的出口。他自嘲這是自己唯一僅存的光明面了。
 
  「李在煥。」
 
  背著包包走在暗巷裡的他回頭,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他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有個個頭和他差不多的男人。
 
  更讓他詫異的是,男人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跟我走吧。」
 
  「有病。」李在煥習慣了沉默,就像演默劇的小丑一樣,除非萬不得已。
 
  男人向前抱住他,他想掙扎,可力氣卻比不過身後的男人,「辛苦你了,在煥。」
 
  他停止了動作,像是想確認什麼一樣,僵直著的肩膀逐漸轉為抽動。
 
  為什麼一句辛苦了就能讓他落淚?李在煥不知道,冰冷的地方讓人堅強,待久了讓人孤傲,直到再次感受到溫暖時,卻無法適應,所以才哭了吧,是太過溫暖的關係吧。
 
  「在煥啊,我會心疼的。」男人把他轉過來,張開雙手再次把他擁入懷中。
 
  他的哭泣從微弱演變成嚎啕大哭,伏在男人的胸膛中,他的聲音悶悶的,卻一字一句打在男人心上。
 
  「我從小……就沒有爸媽,只能、只能在馬戲團裡,當一個悲哀的……小丑,沒有朋友、沒有目標,我的人生就只能是一個小丑,你懂什麼……你懂什麼啊!」
 
  男人突然放開了環在他肩膀上的手,將他埋在自己胸口的頭支起,有著薄繭的指頭一次一次撫過他的臉頰,男人的眼睛直直盯著他淚汪汪的雙眼,「我都懂,所以我心疼。」
 
  男人不等他做出反應,一手固定住他的後腦勺,一手扣住他的下巴,俯身吻了過去。
 
  他的嘴唇微開,正好給了男人進攻的機會,柔軟的舌頭鑽了進去,勾住他不停閃躲的小舌,充斥著薄荷的清香,男人加重了這個吻,深情地、溫柔地,像是對待寶物一樣怕把他弄傷了。
 
  「在煥,我愛你。」男人結束了纏綿許久的吻,在他的耳邊說道。
 
  他停止了哭泣,推開了男人。他不明白兩個大男人間怎麼會有愛,或者是,他和別的人之間怎麼會有愛。
 
  「在煥啊,我愛你。」男人重複了一次,像是咒語一樣烙進他的腦海,他突然覺得心頭一陣發酸。
 
  我是小丑啊,孤單悲涼的小丑啊,用我認真的情感來換得你們歡笑的小丑啊。
 
  我生來就是要討別人的笑,每個人都準備大肆嘲笑我,怎麼會有人愛我。
 
  「我是個小丑。」
 
  「你是李在煥,韓相爀愛著的李在煥。」
 
  「和我走吧,你不是小丑,沒人會拿你尋開心,只有人會真真切切地對你好,我愛你。」
 
  是……嗎?
 
  一個陌生的男人對自己說愛。
 
  「我……」
 
  「李在煥,我愛你。我帶你離開,你不是小丑,你只要好好地當李在煥就好了。」
 
  他最終還是同意了。韓相爀把他帶到家裡,鵝黃色的燈光和自己家中藍白的日光燈截然不同。
 
  「我家沒有客房,勉強你睡我的房間,不好意思。」韓相爀抓抓頭,突然把人帶回家也沒有考慮到對方的感受。
 
  李在煥搖頭,表示沒關係。見整個氣氛開始沉默了,韓相爀趕緊帶他到浴室,「我們身材差不多,先將就著穿吧。」
 
  韓相爀給他一條毛巾和一條全新的內褲和一套天空藍的棉質睡衣。
 
  待水花聲漸大,韓相爀進了房間,打開壁櫥多拿了一套被子和枕頭,放在客廳的沙發上,那是他等會兒睡覺的地方。
 
  李在煥出來以後,頭上的水珠還是一直在滴下,韓相爀拿走他手上的毛巾,把他按在沙發上替他擦頭髮,動作依然很輕,就怕弄疼了他。
 
  放下毛巾,韓相爀從櫃子裡拿出吹風機,嗡嗡的聲音充斥著李在煥的耳膜,規律的聲音讓他一整天下來的疲憊一次釋放,就在韓相爀關上吹風機時,沙發上看起來有些單薄的人已經睡著了。
 
  「呵呵,睡著也這麼可愛。」韓相爀把人打橫抱起,明明身高只比自己少了幾公分,體重卻輕得很。
 
  看著抓住棉被蹭了幾下的李在煥,韓相爀順了順他的頭髮,柔順的手感讓他不是很想收手,但怕吵到他,韓相爀還是關上床頭的夜燈,起身出了房間。
 
  「晚安,我的在煥。」
 
  他想,或許他是真的被一個叫韓相爀的人愛著,沒有Ken,沒有小丑,只是一個單純的李在煥。
 
  閉上眼睛沉沉地入睡,被窩裡全是韓相爀的氣息,李在煥意外地感到安心。
 
  沒有多久,房門被打開,一向淺眠的李在煥馬上醒了。房間外也是黑漆一片,他看不清楚此時會是誰,韓相爀嗎?
 
  這是韓相爀一個人的房子,他能想到最合理的人選只有他。對方的身材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眼尖的他雖然在黑暗中,還是藉由月光的反射看到了對方手上的東西。
 
  他手上的是一把刀。
 
  李在煥也不管會不會引起他的注意,掀開棉被就往一旁的廁所跑,迅速地反鎖,蹲坐在馬桶和洗手台中間,在黑暗中,他把自己縮成一團。
 
  「喀。」電燈被打開了,同時傳來的還有敲門聲。
 
  李在煥嚇得手腳發軟,敲門聲越來越大,他希望外頭那人不是韓相爀,他希望韓相爀趕緊來救他。
 
  「嘎咿──。」門被推開的聲音,他不知道門是怎麼被打開的。
 
  他感覺到身後那個人右手拿著刀子,此時正抵在他的脖子上,那道冰涼讓他無法再控制,忍不住流了眼淚。他在李在煥耳邊細語:「你不適合韓相爀,離開吧。」
 
  難道這房子裡還有別人?李在煥肯定了身後的人不是韓相爀,那還會有誰……
 
  他鼓起勇氣,睜開了眼。
 
  鏡子中,一個黑白的妝容,豔紅的嘴唇和鼻子的人拿著利刃,一手攔著他的腰,一手架著刀,噙著詭異的笑。
 
  是小丑……
 
 
  原來,要殺了我的人,是我。
 
 
  李在煥直直盯著鏡子,身後的人也不甘示弱地透過鏡子看著他,「我怎麼不適合他了?」
 
  小丑像是聽到了笑話一樣,「你是Ken,你是小丑。」
 
  他的眼神一瞬間動搖了。
 
  是啊,我是個沒有正常生活的人,我除了飾演小丑就再也沒有任何謀生能力,我是個有病的人,我是個會拖累他的人。
 
  我是小丑,我用自己的悲慘給別人帶來幸福。
 
  「那,你把我殺了吧。」
 
  李在煥嘴角無謂的上揚,他在自相矛盾中找出了答案。他不想放棄韓相爀,那是帶給他溫暖的人,但是他無法擺脫那個糾纏了十多年的影子,那就讓他來做個了斷吧。
 
  他連最後那一個光明面都拋棄了。
 
  「小丑當久了,你也需要娛樂的對吧。」看似疑問,他肯定小丑會點頭。
 
  「小丑用悲慘給人帶來喜悅,所以,讓我娛樂你吧。」趁著小丑沒注意,他搶過他手上的刀,直接往自己的心臟捅去。
 
  鋒利的刀刃穿破了他身上那件屬於韓相爀的睡衣,撕裂了他胸口的肌肉,刀子因為肋骨的抵擋所以沒有深達心臟,但這足夠讓他失血過多,暈厥過去。
 
  李在煥蒼白的嘴唇吐出幾個音節,小丑清楚地聽到了。
 
  「有趣……吧。」
 
  Ken已經死了,小丑也死了。我殺的人不是我啊……不是我。
 
  我是李在煥。
 
 
  「啊!」李在煥氣喘吁吁地醒來,胸口劇烈的起伏顯示了他剛才作了很嚴重的夢。
 
  是夢啊……是夢啊……他這麼安慰自己,顫抖的手和蒼白的唇色還是出賣了他。
 
  他小心翼翼打開門,走廊和他剛來時並沒有兩樣。走下樓,韓相爀的身影就這麼躺在沙發上。
 
  「怎麼辦……」李在煥用因為經常表演而傷痕累累的手,順了順韓相爀的頭髮。
 
  一個溫暖的力道從手腕傳來,「怎麼醒了?」
 
  他猶豫著要不要和他說,剛才夢見了自己裝扮成小丑,要自己離開他的事。
 
  看出他的猶豫,韓相爀坐了起來,把蹲著的李在煥拉上來,一手環住他的腰,「你是李在煥,我愛著的李在煥。」
 
  只有韓相爀能讓他感到安心,本來狂跳不已的心臟也平息了下來。
 
  「再回去睡會兒吧?」韓相爀看著他顫抖的嘴唇,臉色也十分蒼白,只好一下又一下地撫著他的背。
 
  他搖頭,他怕一再閉上眼睛,裝扮成小丑的Ken又會出現,又會逼自己離開韓相爀。
 
  「我在呢。」
 
  韓相爀收緊了手,拿被子蓋住了李在煥,他現在就像隨時會消失一樣,沒有安全感,沒有依靠。韓相爀就像是他在湍急河水中的一塊浮木。
 
  兩個人頭靠著頭,靜靜地看著牆壁上的指針從四點走到七點。
 
  「韓……相爀,你,為什麼喜歡我?」李在煥突然問了個問題。
 
  他聳肩,「第一次見到你是在超市裡,第二次是在劇場裡。但是,我只為那個李在煥著迷,不是Ken,也不是小丑。」
 
  「可是Ken和我,是同一個人啊……」李在煥眼神空洞,他怕韓相爀說出他不想聽到的話。
 
  「Ken只是你在劇場裡的名字,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李在煥,你是韓相爀愛著的李在煥。」
 
  「除了扮演小丑,我沒有謀生的能力,我怕拖累你……」李在煥說出了他和小丑對峙時最大的擔憂。
 
  韓相爀笑了,這個小傻瓜,「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地當我的愛人,我不介意你能賺多少錢或為我付出多少,甚至會不會拖累我,只要你是愛我的就夠了。」
 
  李在煥點頭。
 
  韓相爀對準了他的嘴唇吻了上去,溫柔的交纏廝磨之中帶了點啃咬,那是對他胡思亂想的懲罰,李在煥知道他的心情,雙手也環上他的脖子,努力回應他。
 
  「再下去,會出大事哦。」韓相爀不懷好意地說著,李在煥也是男生,自然知道所謂的「大事」是什麼,耳根子一下就紅了。
 
  「以後別再多想了,你就是李在煥,我愛你。」
 
  不再有Ken,不再有小丑。
 
  「我也是。」
 
-END-
 
 
腦洞略大
好的希望他和韓相爀幸福(.....
 
昨天晚上想的開頭今天就完成了 第一次這麼高效率TAT
總覺得有許多美中不足的地方 關於情感的描述
嗯總之fighting 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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