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and I'll be safe and sound.
  
  

01.
  
  
  李在煥撿到韓相爀的日子,是在那個冬雪飄落的時候,神聖又溫柔的顏色像是天使降臨一般,零星地落在地面上,像是剛出生的娃娃一樣,脆弱地讓人憐惜,但是李在煥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睜著眼站在那兒,看著它們溶解,消失。
  
  在越來越大的風雪之中,他裹緊了脖子上的圍巾,毛絨絨的耳罩也被他按了按,深怕一點兒不服貼就會凍傷,戴在雙手上頭的黑色手套接了幾枚雪花,還是得來一樣的結果。
  
  太過美好炫目的事物,總是一碰就會消失,留不久的吧。李在煥將手插回口袋裡,把公事包掛在手腕處,踩著腳印繼續向前。
  
  他回家的路途挺遙遠的,先經過了人擠人的公車,在下了站以後就是不斷地走,走過一座小橋,再經過一座小公園,雖然偏僻但是清幽,李在煥停下腳步,看著遠方的長凳上躺著一個人。
  
  本來在下雪天應該空無一人的公園長凳現在卻躺了一個人。李在煥瞇起眼睛,隱約看見了他身上的制服,看樣子是附近高中的學生,這個時間點怎麼會出現在這?他拉出被外套覆蓋住的手,手錶的指針是四點,他今天下班得算早,那個男孩呢,逃學嗎?
  
  「韓……韓同學,你還好嗎?」他來到那個少年身旁,倒臥在長凳上的身軀看起來十分修長,偷偷瞧了眼別在上頭的名牌,是個叫做韓相爀的高三學生,他臉上的蒼白和發紫的嘴唇透露了他的狀況。
  
  精緻的臉龐儼然失去了潤紅,李在煥不知道他在這裡凍了多久,為什麼有家不回,要來這裡受凍?
  
  他似乎是因為失溫而失去了意識,這場雪從中午就開始下起,也已經過了四個小時,他肯定是凍壞了吧。李在煥把耳朵上的耳罩拿下來,還帶著他的溫度,希望能暫緩對方毫無血色的模樣。
  
  如果我把沉睡中的你喚醒了,會是很美的景象吧。
  
  於是李在煥把自己的圍巾、手套和大衣都給韓相爀穿戴上,有些吃力地把全身冰冷癱軟的少年弄到背上。雖然不清楚為什麼一個高中生要在外頭流浪不回家,但是李在煥知道肯定是有原因的,與其送去醫院那個冰冷冷的地方,不如先扛回家照顧也無妨,反正他就一個平凡的上班族,也沒什麼好偷的。
  
  雖然是件體力活,但是他的鼻頭依舊凍得紅通通的,他回家以後把韓相爀輕放在沙發上,開了暖氣,再去浴室打了盆溫水給他擦臉。有點髒兮兮的臉龐在擦拭過後露出了原本白皙的可愛模樣,白淨、沒有防備的睡臉讓李在煥忍不住笑彎了眼角,他好像個褓姆似地在照顧小孩子,應該是大孩子,對方可是堂堂的高中三年級。
  
  還琢磨著到底應該怎麼讓韓相爀回家時,對方就已經醒了過來,乾啞的嗓音讓李在煥及時回神,趕緊捧上早就在一旁放著的溫水讓他喝下。
  
  「你沒事吧?」李在煥隔著一個沙發看著捧著馬克杯,縮在沙發上的人,他偏褐色的頭髮被自己的毛巾蓋住,因為寒冷的關係還在顫抖著身軀,發紫的嘴唇似乎還說不出任何完整的字句,他也就那麼耐心地等著韓相爀從那場雪中恢復過來。
  
  但是才過了沒多久,他就起身拎走對方頭上的毛巾,進了房間從櫃子裡拿出吹風機。看著對方不肯說話的樣子其實有些無趣,他想找些事情做,接上吹風機的插頭,纖長的手指直直插入他冰冷的髮絲中,他的動作十分輕柔,怕一個不小心就會碰到他被風雪侵襲過的地方,嗡嗡的規律聲音在客廳裡迴盪著,李在煥發現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的少年已經開始打起瞌睡。
  
  「韓同學……去房間睡吧。」李在煥這才開始細細觀察韓相爀,滿臉的疲憊,就連剛才眼睛睜著的時候雙眼似乎也充滿了悲傷和些微的憤怒,他自認是個不太能觀察別人的人,可是韓相爀的情緒他卻意外地清楚。
  
  是因為什麼事情才這樣的吧。他也曾經歷高中的年輕時光,即使出了社會,但這時間會有什麼樣的煩惱他依然一清二楚,不是因為家庭,就是因為友情或愛情。
  
  那麼你呢?韓同學。——李在煥把他的校服外套脫掉,再把人挪到臥室的床上,因為身型纖瘦,他也只佔了半張的床,李在煥只是撥了撥對方前額的瀏海,替他把厚厚的棉被蓋上。
  
  「好好休息吧,醒來就沒事了。」
  
  李在煥坐在床邊,不知怎麼地想唱歌。他忽然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小小的自己縮在被窩裡頭,那時媽媽總是會唱著搖籃曲,溫柔的嗓音迴盪在耳邊,不知不覺就會沉沉地進入夢鄉,有搖籃曲的日子裡就不會有噩夢。
  
  最後他還是起身,默默地走出房間。看著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書包和那首記不起歌詞的搖籃曲,想起了許久沒有連絡的父母,曾經他也是在溫暖的包圍下成長的。
  
  他的房子裡沒有家用電話,手機是新辦的,他沒有記電話號碼的習慣,上一次回家是多久之前了呢?在那一次的爭吵以後似乎一切都改變了——自從他的身分從李家人見人愛的小兒子變成了舉世無雙的同性戀罪人。
  
  那時自己堅持著不落淚,就像父母堅持著說自己只是生病了一樣。他沒有說話,只是悄悄紅了眼眶,一直以來他就像一個陪笑的配角,從來沒有眼淚,直到父母們發現事情已經失控了,把自己當作病患一樣強行帶去看心理醫生,安慰著自己只要吃藥病就會好了。但是誰知道呢,李在煥根本沒有病,可好得很。
  
  你們的兒子好得很,只是喜歡與自己相同性別的人。
  
  爭吵過後遺留的只剩下無限的遺憾和裂痕,李在煥依然沒有哭,只是就這麼帶著他不被諒解的心逃了出來、自力更生,說他懦弱也好,膽小也罷,有些事情不是他說了就能算的。
  
  一夜之間從那個愛撒嬌的男孩蛻變成大人的成熟模樣,他知道再也沒有人會護著他了,所以他在已經劃上了好多道痕的心上蓋了一層堅硬的保護罩,把自己封閉了就不會再受傷,他可以一個人靜靜地躲在裡頭療傷。
  
  之所以選擇斷了聯繫,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愛女生,也不能耽誤對方的前途,唯有消失一途,才不會繼續出現所謂的生病和相親的恐怖言論,一個人生活著雖然有些孤單,但是挺好,到目前為止他還算滿意。
  
  是人都會有傷口的,誰能保證百毒不侵的人不會有弱點。
  
  李在煥收拾了雜亂的客廳,拾起被丟在地上的外套和衣物,他盤算著韓相爀也許還要上學,如果讓他睡到晚上的話那該怎麼辦?隔天也不是假日,應該要讓他回家才對啊……
  
  腳步一轉,再一次進到房間,這次不管什麼都必須要把他弄醒了才行。他坐在床邊搖了搖他的肩膀,「韓同學,你明天要上學,趕緊回家去。」
  
  但還沒等到對方的回答,他的手就已經被更加冰涼的溫度給抓住了,「可不可以……不要趕我走?」在有些陰暗的房間裡,韓相爀的眼睛依舊是水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可憐的模樣讓李在煥看了有些……動搖。
  
  「你不想回家?」李在煥再問了一次,只得到韓相爀點頭的答案。但是他沒有繼續問下去,他知道不開口的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就像當年自己出櫃後一聲不吭地直接搬了出來,再也沒回去過,韓相爀不想回家也有自己的理由吧。
  
  他不是個喜歡探究別人隱私的人,他沒指望過誰了解他,也不想去了解誰。說李在煥淡漠也罷,他的心已經被折騰到不會有起伏了,曾經最疼愛他的家人如今也把他視為異類,他還能指望誰。
  
  「把衣服脫下來去洗澡,不想回家可以,但是你還是要上學。」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李在煥在和韓相爀的互動之間就已經佔了下風,他卻一點也不自覺,那雙明亮的眼睛似乎有種魔力。明明他可以二話不說地把人趕出門,他卻和他妥協了,還像個大嬸一樣討價還價。
  
  「謝謝……哥。」韓相爀似乎很理所當然地把這裡當作自己家了,那聲哥雖然有些尷尬,但是聽起來還是滿滿的狗腿。
  
  「李在煥。」他轉身拿出一套睡衣丟在他身上,「衣服脫了就丟門口吧,我拿去洗。」
  
  韓相爀二話不說地就離開了被窩,帶著李在煥甩給他的盥洗用具往浴室鑽。在這期間,閒著沒事的李在煥把韓相爀的校服洗了、烘乾了,也開始著手準備做晚餐。
  
  打開冰箱,所剩的食材並不多,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大男孩,他也沒料到韓相爀會求自己讓他留下,但都已經答應了也不能多說什麼。正在發育期的孩子說什麼都不能餓著,李在煥決定用剩下的材料做一頓晚飯給韓相爀。
  
  韓相爀洗好澡以後穿著睡衣,也跟著擠進廚房,站在李在煥的身後,淡淡的沐浴乳香傳來,和廚房裡的油煙味形成了極大的對比,李在煥聞到自己用了好多年的香味,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個少年正站在自己身後,只是他一直沒說話,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自己做飯。
  
  「去吹頭髮,水都滴我身上了。」李在煥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掛著圍裙的襯衫上頭多了幾滴暈開的水痕,不規則地落在肩頭的淺色布料上。
  
  「哥幫我吹頭髮好不好。」韓相爀恢復正常後的聲音其實有種說不出來的……可愛感?明明已經變聲了,卻還帶著一點兒逗趣的卡通音色,微微的撒嬌聽起來很舒服。
  
  其實李在煥是想拒絕他的,一個人冷漠久了身上都長刺了吧,他除了在韓相爀意識尚未清醒時想要照顧他以外,並不太想與別人有過多的肢體接觸,再說了,韓相爀多大一個人了還不會吹頭髮?
  
  「好嘛好嘛好嘛……」
  
  韓相爀的卡通音撒嬌徹底讓他敗陣下來。他把菜盛到盤子上,脫下身上橘黃色的圍裙,再從房間的抽屜拿出吹風機,熟練地撥著他的髮絲,仔細用暖風吹過每一處濕漉的地方,深怕他會感冒。
  
  「喂,你不要一直睡啊。」李在煥關上吹風機,那個少年又開始打瞌睡了。他不確定是否有一種病叫「吹頭髮嗜睡症候群」,如果沒有的話,那韓相爀就是第一位患者。
  
  「因為在煥哥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啊。」
  
  是……嗎?李在煥楞在原地,很多人對他的評價不是拘謹就是有禮,或者是勉強地說他上進,這些他早已聽爛的官腔回答。他學會如何在同事間巧妙地遊走,待人處世也被磨得圓滑,他的人緣不差,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深交,大多只停留在普通的友誼。
  
  高傲難相處、或是溫和善良的,這些他都沒少聽過,但是說他給人的感覺是舒服的,這是第一次。心裡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蔓延,也許是睽違已久的感動吧,從他獨立開始便再也沒有過的。
  
  因為韓相爀,和一般的人不一樣。
  
  他以為理解和明白的感動是要等他遇上真正愛的人才會有的,可是一個小屁孩居然在這麼突然地情況下說了那麼一句話,冷不防地撞進心房裡。
  
  「你小子說什麼呢,吃飯了。」把掛在他寬闊肩膀上的毛巾抽走,他拍拍韓相爀的腦袋,就往飯廳的方向走去,替他盛好一大碗白米飯。
  
  韓相爀因為脖子上的溫暖被李在換無情地抽走,只好乖乖地跟在他身後一起到飯廳,坐在他的對面。正好他的前方放滿了一道道菜餚,熱騰騰的霧氣在空中飄散,一晃眼,韓相爀竟把坐在對面的李在煥那雙在水氣竄騰時看著自己、像是月牙般彎起的眼角給記了下來,像是初冬最美的一幅畫一樣,深深地印在腦海裡。
  
  笑容逐漸暗下,彎彎的眼睛變回了如同小鹿一樣可愛、圓滾滾的樣子,泛著微微的水光,瞳孔的幽黑好像沒有盡頭似地,那雙漂亮的眼眸承載了許多看不見的憂傷。
  
  「哥笑什麼,不吃飯嗎?」韓相爀才伸出手夾了一筷子的青菜,便注意到了李在煥並沒有打算與他一起吃的意思,心裡不知怎麼有些落寞,是回家時就已經吃過了,還是不想與自己一起吃飯?
  
  「你在發育,吃多一點,哥不餓。」李在煥的雙手縮在雙腿間,一到冬天他的手腳就是冰涼的,他一直覺得這間屋子不能稱之為家,因為沒有溫馨和感情的存在,所以他在這裡只是越待越冷,身體冷,心也冷,直到他覺得整個人都要凍死了。
  
  但是現在有人能坐在自己的對面吃著自己親手做的飯菜,看著韓相爀一口接著一口吃得那麼香的樣子,忽然也沒有那麼排斥了。好像韓相爀就是個會移動會說話的火爐一樣,明明他也是悲傷的,但是他所到之處都像是冰雪融化一樣,在自己這間了無生氣的屋子裡把所有寒意都驅盡。
  
  「可是哥那麼瘦,啊──。」韓相爀讓他張開嘴巴接過自己筷子上夾的瘦肉,他覺得李在煥雖然高挑,看起來均衡,但是還能再胖一些。
  
  被湊到嘴邊的肉弄了一嘴的油,李在煥只好百般無奈地吃下去,明明用的都是一樣的調味料,一樣的鍋具,一樣的烹調方式,可是吃起來卻是不一樣的味道,一股暖意從心頭開始流竄,雖然被一個小屁孩給餵食了,但是他嚐到了不同的滋味。
  
  是溫暖的啊,韓相爀是溫暖的。
  
  儘管只是短短的時刻,李在煥也想自私地偷偷收藏。
  
  
-----TBC-----
 
歡迎搭配Taylor Swift的Safe and sound一同食用
雖然這首歌是飢餓遊戲的主題曲,但是意外地平靜,聽起來像是搖籃曲一樣
所以這篇文的走向就是平淡平淡再平淡,上次美麗靈魂的劇情簡直是意外各種激烈撞車(no
不可能像暑假的時候高產日更,這坑會寫完還是會棄我也不知道
可能會看起來有些無趣吧沒有起伏太大的劇情,因為這首歌給我的感覺就是淡淡的
總之就是當作日常一樣慢慢寫吧顆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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