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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翌日，李在煥起了個大早，他順帶搖醒睡在一旁的韓相爀，動作自然地像是昨天晚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沒有哭泣、沒有淚水。
　　
　　「葛瑞絲太太的早餐聽說很好吃，走吧。」李在煥扯出一抹笑容，在他離開以前，要好好珍惜每一刻他與韓相爀相處的時間。
　　
　　不過也僅止於此，他不知道他扮演李弘彬的遙遠盡頭在哪兒，他甚至連自己有沒有辦法如昨晚所想的，把李弘彬歸還給韓相爀都不知道。可能，又要騙他一次了。
　　
　　韓相爀拉著他的手下樓，來到飯廳。這裡聚集了許多世界各地的遊客，早晨群聚在一起吃早餐，也許是沉默、也許是聊聊，吃飽喝足了，再各自出發，在這個陌生的國度探險，直到晚上，再次聚在一起，分享一天的歷險心得。
　　
　　他們兩人找了個位置，葛瑞絲見到昨天晚上才入住的東方臉孔出現了，笑咪咪地端上兩杯熱騰騰的咖啡，桌子上擺滿了好多個大盤子，上頭裝著葛瑞絲親手做的簡單菜餚，等著那些來到義大利冒險的勇士們取用。
　　
　　為了迎合各國的口味，葛瑞絲下的工夫也不少。一般的義大利人的早餐，就是簡單的咖啡加上可頌麵包，但盤子上的菜色就像是飯店的自助吧一樣，多了她對旅客們的用心。
　　
　　李在煥起身，給韓相爀夾了幾樣菜，全是他喜歡吃的。
　　
　　韓相爀為此感到詫異。和李弘彬一路走來，都是他順著李弘彬的性子，理所當然地他對於李弘彬的喜惡瞭若指掌，但李弘彬應該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的才對，眼前的人明明還是李弘彬的樣子，卻給了他一種陌生的感覺。
　　
　　「怎麼不吃？不喜歡嗎？」李在煥也給自己挑了幾樣，拿起刀叉一口一口放進嘴裡，優雅的吃相和李弘彬又有些不同，看著韓相爀動也沒動，難道自己記錯了嗎？
　　
　　「沒有。彬，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喜歡吃什麼的？」韓相爀看著對方熟練地用著刀叉，盤中的東西有肉也有菜，挑得營養均衡，不像是以前那個會挑食的李弘彬……
　　
　　我什麼時候知道的？事實上，我一直都知道。——李在煥心裡無聲地笑，從他們認識以來，他就一直觀察著韓相爀對於所有事情的喜好，包括對自己的厭惡他也一清二楚。
　　
　　他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吃著。直到用完了餐點，一開始還滾燙的咖啡正好放涼了不少，李在煥對著杯子裡的奶泡和拉花皺了眉頭，他不喜歡喝加了任何東西的咖啡，這是屬於李在煥的習慣，他沒辦法在韓相爀面前演出一個完美的李弘彬。
　　
　　但是這是葛瑞絲的熱情與好意，他還是勉強地喝下兩口，牛奶的香味和溫醇包圍著口腔，沒有黑咖啡那麼強烈的刺激，是圓潤香滑的口感，可他終究是悄悄放下杯子，轉而看向韓相爀。
　　
　　「我臉上有東西嗎？」李在煥看著韓相爀，而韓相爀也盯著自己瞧，突如其來的注視打亂了他早晨本該冷靜下來的心，死灰的心似乎又再一次有血液流動，開始跳動著。
　　
　　「嗯。」韓相爀伸出手，把李在煥嘴角上沾著的一小點泡沫給抹掉了。在韓相爀的手指接觸到他的皮膚時，他依舊專注地看著韓相爀，他想把眼前這個替自己注意細節的男人的樣子牢牢記住。
　　
　　即使他從來沒忘記過，也不可能會忘記。
　　
　　「去佛羅倫斯吧。」本來是要和葛瑞絲打聽的，但李在煥臨時改變了主意，義大利國土那麼大，在短暫停留的時間裡，他們不可能走完每一寸土地，不過他不在乎，只要和韓相爀在一起，總是會有解答的。
　　
　　和葛瑞絲請教了能最快到達的方式，慶幸的是，葛瑞絲的房子離佛羅倫斯距離並不算遠，兩人背上包包就這麼走出去。
　　
　　「彬，為什麼想去佛羅倫斯？」韓相爀以為他會選擇米蘭或是威尼斯，相對來說更加活潑熱鬧的城市，按照他的孩子心性的話。可是這次他猜錯了，他選了寧靜、帶著點鬱鬱氣息的佛羅倫斯。
　　
　　「我喜歡。」彷彿餐桌上那個陌生的李弘彬又出現了，韓相爀此刻根本不了解李弘彬的想法，好像李弘彬……變了一個人似的。
　　
　　「走吧！」兩個人的方式是搭火車前往，遇上困難了就找人幫忙。直至踏出火車站前，韓相爀對於李弘彬是越來越不能理解了。
　　
　　以前的弘彬總是跟在自己身後，像是小孩一樣依賴自己。但剛才的李弘彬，一旦遇上了問題，便直接找人以流利的英語請求幫助，甚至不用自己出面，他都能獨當一面、把所有問題都處理好。
　　
　　韓相爀不確定輕微的腦震盪會不會讓人的語言造詣有所提升，但很明顯地，那不是李弘彬。說話的方式和表情，似乎都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他不敢確定，但他心裡肯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會錯的，眼前的李弘彬，不是李弘彬，但是韓相爀確實更欣賞現在這樣的他。
　　
　　「小爀有什麼想逛的嗎？沒有的話就隨意走走吧。」李在煥很自然地牽上韓相爀的手，彷彿他們這樣子生活了許久。只有身為李弘彬，他才能肆無忌憚地牽他的手走在異國的街道上，滿足自己的一點私心。
　　
　　兩個人來到新聖母廣場，大教堂是標誌性的象徵。人群熙攘往來，他們駐足於此，李在煥看著好像只有在旅遊書上才會出現的美景，米白的石牆，頂端的十字架，一切都帶著斑駁的痕跡，他心裡不禁一陣激動，莊嚴神聖的感覺包圍著他，寧靜的氣息才能讓他暫時忘卻那些煩惱。
　　
　　關於韓相爀愛的，韓相爀不愛的，可以暫時放下了。
　　
　　李在煥閉上眼睛，忽略了身後有些吵雜的人群，今天正好遇上了市集，許多義大利的農產品會在這裡販售，但是他對此沒有太大的興趣。他繼續凝望著教堂，沒有注意到身旁的人什麼時候離去的。
　　
　　「小爀。」李在煥轉身，卻發現本來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消失了，他回頭，即使韓相爀的個子高，但是這裡的異地人多，他是真的找不到韓相爀。
　　
　　一時之間，不安的感覺又重聚在心頭上，他好不容易建立好的城牆又垮了，像是豆腐渣工程一樣，只要韓相爀消失，不管是去哪兒，他都會覺得很慌張。
　　
　　他不怕在異地迷了路，他只怕韓相爀會迷路，然後再也找不到李弘彬、也找不到自己了。
　　
　　「彬。」韓相爀手裡拿著兩杯咖啡出現，李在煥轉身，眼淚似乎又要掉下來了。
　　
　　李在煥是一個堅強的人，但是遇到韓相爀永遠會亂了陣腳。他捧著咖啡，已經不知道是因為他的消失而驚慌失措，還是是因為他的暖心而感動，自己手上的那杯咖啡，什麼都沒加，是黑咖啡。
　　
　　「小爀，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李在煥心裡的疑問浮現了，他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喝黑咖啡的，就算早上自己偷偷皺眉的樣子被看見了，也不該是這樣啊。
　　
　　但是一種甜蜜的感覺卻悄悄地躍上了心頭，至少他還會買黑咖啡給自己，不像是李弘彬的小孩子口味，總是吵著要喝加了很多牛奶和奶泡的咖啡。
　　
　　「走吧。」韓相爀走在前頭，去了維奇歐橋，一座擁有古老歷史的橋，剛才買咖啡的時候問了當地人有什麼地方能買到金飾珠寶。
　　
　　他想送給李弘彬一個戒指，當作他們旅行的紀念，也當作他們即將要結婚了的信物。
　　
　　被牽進珠寶店，還保留著中古世紀樣貌的店鋪讓李在煥為之興奮，他很喜歡古老氣息的東西，不管是人、事還是物，他好奇地四處張望，下一秒他的熱情卻被韓相爀徹底澆熄。
　　
　　「彬，挑一個，我們回去就結婚吧。」
　　
　　李在煥愣在原地，韓相爀的話通過耳膜，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帶著刺的藤蔓，直直地穿過身上每一條血管，最後來到自己左胸處，把自己已經破爛不堪的心臟再次狠勒住。
　　
　　他以為韓相爀察覺到了自己和李弘彬的些微不同，但事實上，他還是什麼都不清楚。他還是選擇了李弘彬，拋下那枚訂婚戒指、還有一連串的誓言——即使是被迫的。
　　
　　一個躺在病床上，就連能不能再睜開眼都還不知道的李在煥，怎麼能夠比過一個天真的李弘彬。
　　
　　他下意識去撫摸了自己的左手無名指，才驚覺，這是李弘彬的手，怎麼會有戒指、更別說光溜的手指上怎麼會有戒痕，真是健忘啊……他假裝什麼事都沒有，放下自己的手，對上韓相爀的笑容。
　　
　　「好。」這是我承諾過的，回去以後，你就要和李弘彬在一起了，至少作為你的未婚夫，他的哥哥，替你們挑一下戒指吧。
　　
　　強忍住眼淚，幫未婚夫和弟弟選結婚戒指，這種奇妙的感覺李在煥依然不能形容，只是隨著自己的意識，挑了一只又一只，那些戒指的作工全是自己曾經幻想過的，只是現在韓相爀要送的對象，是李弘彬。
　　
　　韓相爀看著李在煥挑出來的戒指，認真地選了一個，問了老闆有沒有男款對戒，可想而知，當然是沒有。李在煥看著韓相爀失落的臉，趕忙對老闆補上：「訂做吧，到時候寄回國就好。」
　　
　　老闆笑嘻嘻地回應，卻看得李在煥越是心酸，他多想出聲制止老闆答應的話，可是自己已經說過了，韓相爀會和李弘彬在一起的——只要韓相爀高興，他甘願把自己放在最後一位。
　　
　　想當初他們在珠寶店也是這樣子的，兩個人默默地量著戒圍，韓相爀的戒圍有多大，不用量他也清楚得很，他那時不明白韓相爀的想法，只顧著沉浸在他收到的第一份禮物的喜悅，但至少一定與現在不同，因為現在的韓相爀是笑著的，眼睛瞇在一起。
　　
　　小爀，你開心嗎？開心的話，用我的笑容來換也可以。我已經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位置了，你是不是永遠看不見我了？
　　
　　「再選一條項鍊吧，你喜歡的。」韓相爀指著玻璃櫃裡，閃閃發亮的寶石等著李在煥挑選，他卻遲遲不肯出聲。
　　
　　「彬，隨便你挑，不要和我客氣。」
　　
　　是嗎？只有對著李弘彬才會有的大方和溫柔呢……最後李在煥拗不過他，選了一個戒指，讓老闆拿鍊子穿過，當作是一條項鍊。
　　
　　李在煥讓韓相爀替他戴上，那條項鍊上的戒指韓相爀越看越是眼熟。那枚戒指與他和李在煥的訂婚戒指極為相似，韓相爀只是默默地戴上，也沒有多說什麼。
　　
　　「走吧。」兩人之間甜蜜的氣氛在小店裡渲染，可是只有兩人自己知道，其實他們各自在想著不同的事。
　　
　　我也不奢望你會記得任何關於我的事，我只想再好好懷念一下，就一下子。李在煥的手撫上那個與李弘彬的手指大小完全不合的戒指，眼淚似乎又開始聚集在眼眶，只要身上沒有那枚婚戒，他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完整了。
　　
　　他拉開小店的門，背對著韓相爀。
　　
　　爭氣點……不能哭，不能讓他覺得煩心……
　　
　　「我們去許願池吧。」李在煥看著剛才經過的小公園裡頭的噴泉池，他正好看見了有情侶站在那裡許願。
　　
　　米白色的石頭砌成的池子，池底鋪滿了帶著希望的錢幣，水波粼粼，整座池子看起來像會發光一樣。
　　
　　李在煥從韓相爀那裡討了個硬幣，和他約定好了，要許下最真心的願望，也不能說出來，不然就不會靈驗了。
　　
　　其實只是李在煥不敢聽到韓相爀的願望罷了，在期望與失望當中來回太多次了，已經有些疲倦，不想再知道韓相爀有多愛李弘彬了，他寧可不要聽見，也不想再心如刀割。
　　
　　「希望韓相爀幸福。」不管和誰，都要幸福。
　　
　　他虔誠地閉上眼，替韓相爀許願，再把手上的硬幣給丟進池裡。噗通，那是硬幣掉入水裡的聲音，代表老天聽到了吧？既然聽到了，就要把它實現，這是李在煥最真誠的祈禱。
　　
　　「好了嗎？走吧。」韓相爀又牽著他到處閒晃，其實他也發現了李在煥根本就沒有任何計畫，索性就隨著他的節奏，慢慢逛也好。
　　
　　只要戀人在一起，就算只是看著對方發呆，連空氣聞起來也會是甜的。
　　
　　李在煥很享受他們兩人這樣走在路上的感覺，不要說話，不要提醒他是李在煥，只要靜靜地走著，偶爾路上車來了，韓相爀會拉住他的袖子，或者摟著他的肩讓他往自己的方向靠。
　　
　　只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卻暖得李在煥想哭，想一直待在他身旁，享受他的美好。
　　
　　好像……又要說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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