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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像上次醒來的時候一樣，只是身體沒有那麼痛了，只是有些發麻，李在煥眨眨眼睛，動了動，整個人清醒了不少，果然如自己所想，一個人都沒有，靜得要命。
　　
　　這裡是上次自己來的那一間病房，就是以李弘彬的身分來探視的那一次，是真的變回李在煥了，小說寫的也不是完全不管用嘛……至少還能夠換回來，不用以李弘彬的身體過活。
　　
　　既然如此，韓相爀應該就知道所有事情了，自己當時和他說得那麼明白，但是不管是早一點、還是晚一些，他終究是討厭自己的吧，那天他僵硬的動作說明了一切，他能感受得到。
　　
　　不過沒關係，我已經是完整的李在煥了，已經變回李在煥了，和韓相爀到底是討厭自己與否已經無關了。他現在覺得很舒坦，心裡的重擔放下了，只要默默地笑著祝福韓相爀就可以了，因為他可以得到幸福了，自己也會跟著幸福的。
　　
　　李在煥又下意識地去撫摸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卻發現本該戴在上頭的戒指不見了，上一次以李弘彬的身分來的時候明明還在自己手上的啊。
　　
　　他的腦神經又開始緊崩，那是韓相爀送他的東西，居然在自己躺在醫院的時候被弄丟了……
　　
　　會去哪裡……他下了床，身子有些不太穩，從床底開始，櫃子、廁所、窗台，每一個可能容得下一個戒指大小的地方全被他翻了遍，就是沒有。他喪氣地坐回床上，原來自己和他的最後一點關聯都不見了，上天果然喜歡和自己開玩笑，連最後一點紀念也不留給自己。
　　
　　「哦，明信片來了。」他突然注意到櫃子上多出了許多東西，自己這一個昏迷可能又是大半個月吧，包括葛瑞斯太太早就該寄到的明信片，還有一個淡藍色的信封，李在煥把它從中挑出來，卻遲遲不敢打開。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一種自己即將要再心碎一次的預感。但是，韓相爀要成為李弘彬的丈夫，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早晚都要面對的，難過又有什麼用？沒有人會心疼的……
　　
　　把信封打開，裡頭是一張請帖，深藍色的粗糙紙面上，用燙金的字體寫著Wedding Invitation，用了緞帶綁著一朵乾燥的小花。是……韓相爀和李弘彬的婚禮請帖吧？他仍舊沒有打開來，他害怕看見上頭寫著他們兩個的名字，即使該放下了、還是會刺眼。
　　
　　放下，也許這兩個字從來沒有出現過在自己的計畫中，他在黑暗中載浮載沉的日子，看到了好多關於韓相爀的片段，不管怎麼樣都沒辦法把他從心裡最深的地方抽離。
　　
　　韓相爀之於李在煥，已經是氧氣般的存在了。就算他已經是別人的男人了，就算已經沒有東西可以證明他們曾經的關係，他仍舊是李在煥記憶中最鮮明的韓相爀。
　　
　　「醒了？」突然有人進來病房，李在煥趕緊把請帖給塞回去信封，扔回明信片堆裡，他覺得有些心虛，關於一邊拿著韓相爀的請帖，一邊面對韓相爀本人。
　　
　　「新婚恭喜。」李在煥站得像個小學生一樣拘謹，鬆垮垮的病號服掛在他身上，蒼白的臉色形成了一種意外和諧的美。
　　
　　他的嘴唇輕啟，過了一些日子沒見，自己在他溫柔的懷抱中，哭著大喊自己是李在煥的場景彷彿還在眼前……真是可笑，明明得不到同情，只會被討厭的，卻還是那麼做了。
　　
　　但是我已經……弘彬呢？李在煥醒來了，那李弘彬呢？
　　
　　「弘彬他……」李在煥看著他，對著自己的眼神已經好許多了，不像是當初那般厭惡和輕視，看來靈魂交換還是有一些好處的，至少不會再面對他的嘲諷了。
　　
　　「他怎麼了？」李在煥不好的預感再次出現，看著韓相爀有些猶豫的臉。
　　
　　「走了。」
　　
　　走了？他走了……李在煥從來沒料想到自己為了換回靈魂，居然會害死自己的親弟弟。他還答應韓相爀會好好把弘彬還給他啊……難受的窒息感又再次出現，他不知道要以什麼表情去面對韓相爀了，他說了一個謊，天大的謊。
　　
　　騙子是得不到幸福的，何況我還是殺人兇手，害死韓相爀的妻子的……
　　
　　「對不起，我沒想到是這樣的。」他的頭垂得很低，他已經犯了很多大錯了，騙了韓相爀，還害死了李弘彬……還有什麼臉說對不起、甚至求他原諒？是自己親手害得他死掉的啊。
　　
　　如果當初他再早一些叫救護車，或者不要那麼激烈、用車禍的方式去換回靈魂，韓相爀就不會失去李弘彬了。
　　
　　你害得韓相爀再也沒辦法幸福了，你拿什麼賠？賠不起的啊。李在煥的眼眶開始聚集眼淚，不是因為自己能不能被韓相爀喜歡，而是韓相爀愛的人已經離去了，就因為自己自私魯莽的行動。
　　
　　韓相爀的摯愛，韓相爀的新娘……
　　
　　「對不起……」他除了這一句話，再也組織不出任何語言來面對韓相爀。李在煥走到他面前，雙腿一彎，就這麼跪在他面前。
　　
　　「該死的人是我，我沒有遵守承諾……」李在煥的聲音顫抖著，他現在多希望韓相爀發頓脾氣，把自己揍一頓也好，他不能看著他如此的平靜。
　　
　　他站起身子，抓住韓相爀的手就往自己的臉上揍，「你打我啊……不要不說話……」另一隻手也抓住他的手，使勁地往自己身上砸，他不要看韓相爀什麼反應都沒有，這樣他會覺得韓相爀像是失去魂魄般、再也沒有喜悲的情緒。
　　
　　他的小爀不能沒有反應啊……如果他連對自己生氣都不想了，那他是真的在韓相爀心中除名了。
　　
　　「你說話啊，罵我打我都好……」他的雙手被韓相爀抓住，被一把抱進懷裡，緊緊地固定著，回到溫暖的懷抱裡，他的憤怒、失控已經變成了無聲的抽泣。
　　
　　「冷靜。」韓相爀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李在煥便安靜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嘶吼著。
　　
　　兩個人之間突然陷入沉默，如果不是自己的腰還被他緊緊圈著，自己身上還掛著病號服，他可能會錯以為這是他們在義大利的時間，那時只有李在煥是悲傷的。可是現在韓相爀失去李弘彬了，他不想要韓相爀也是失去幸福的人，這種事情他一個人擔就好。
　　
　　他的小爀，要一直笑著啊。
　　
　　「我拿我的命賠吧。」李在煥在沉默之間說了那麼一句話，既然韓相爀不喜歡李在煥，而李弘彬被他害死了，他卻又僥倖存活，是不是他徹底消失，韓相爀會比較不難過？
　　
　　不會因為看到自己而想起李弘彬，就不會難過了。
　　
　　「李在煥，你說什麼傻話？」韓相爀鬆開李在煥，一臉不可置信地抓著他的肩膀，他怎麼能這麼輕易地說出他想去死的話？
　　
　　小爀啊……你知道嗎，我不僅傻，還是個瘋子。你能這麼平淡地抱住我，是為了讓我感到愧疚嗎？李弘彬死後我就能佔有你了，你是為了讓我一輩子活在自責和內疚中嗎？
　　
　　是的話，你做得很好，非常成功。我現在恨不得用我的命換回李弘彬的，因為只有他還在，你才能幸福啊。
　　
　　「我說我去死，以死謝罪。」
　　
　　李在煥的心已經沒辦法再掀起波瀾了啊……我的心已經被撕裂得醜陋不堪了，是死是活也無所謂了，你失去了李弘彬，代表著我也失去你了。
　　
　　「為什麼……」還好，你還會生氣，沒有因為李弘彬的離開而受打擊，這樣我就放心了。
　　
　　「只有我活著，對弘彬不公平。」
　　
　　「你他媽的到底在說什麼？你跟著去死李弘彬就會回來嗎？」韓相爀的手指緊緊嵌住李在煥的肩膀，嵌得他發疼，晃得他發暈，他彷彿看見了那一天被韓相爀強暴時，他宛如野獸的憤怒眼神。
　　
　　「那你還想我怎樣？我活著你他媽的還是覺得我礙眼，我甘願消失你又唧唧歪歪說不准，保不住弘彬是我對不起他，我這種爛人是死是活和你有什麼關係？」
　　
　　李在煥被韓相爀的話給憋得委屈，顧不上什麼，也失控衝著他吼，他心裡的委屈也需要宣洩。只有他知道，自己在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心裡有多碎，他的小爀終究是向著李弘彬的。
　　
　　「你不要仗著我愛你就對我亂發脾氣，老子死了不用你來收屍！」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眼眶早已泛紅，依然緊咬著下唇，倔強地看著韓相爀的臉，還是止不住哭泣。
　　
　　他只要面對韓相爀，就會脆弱得不堪一擊，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卻不能擁有，小爀啊，你知道李在煥多想用心來擁抱你嗎？但是已經破碎不堪了，我拿什麼愛你……你終究是厭惡的，我拿什麼賠你一個李弘彬。
　　
　　「誰說我覺得你礙眼了？」韓相爀看見他的眼淚，心裡的那條弦也跟著觸動了，把他緊緊攔進懷裡，一下又一下拍著。
　　
　　「我不要你可憐了……」李在煥推開韓相爀，現在的他一心尋死，他想結束韓相爀對自己的折磨，他受夠了，他愛韓相爀，但是他沒那麼偉大，能夠承受背著一條人命的罪活下去。
　　
　　他一把推開韓相爀，往樓上的方向跑，他沒有等電梯，而是一層又一層用他站不太穩的雙腳跑，來到樓頂，他的胸膛在全力奔跑之下起伏，肺部也跟著抽痛，只打開了天台的鐵門，便因為胸腔裡的劇痛而開始咳嗽。
　　
　　難受嗎？比起他在韓相爀身邊、比起李弘彬被自己害死，他這點痛算什麼。他跪在粗糙的地面上，大口地喘著氣，像是整個肺都要被他咳出來的樣子，眼淚也全被嗆出來。
　　
　　比起被你可憐，我要的一直都只有你的愛啊，我不要你的可憐，李在煥就算被韓相爀討厭一輩子也不要他可憐自己。再說了，弘彬已經被我害死了……我的弟弟……
　　
　　「李在煥！」韓相爀也跟著上了天台，那個落寞絕望的背影跌坐在地上，一邊哭著一邊咳嗽，他的哭聲，盡是心碎，他離自己有些距離，但是那段距離對韓相爀來說，像是遠在好幾公里之外，現在的他脆弱至極，一碰就會碎。
　　
　　「你走開！我不愛你了……不愛你了……」天台的風很大，可是他還是能清楚聽到韓相爀的聲音，只要是他的，自己都能在第一時間辨認出來吧，他的聲音，他的體溫，他的背影，自己都像是刻在腦子裡面一樣。
　　
　　李在煥不斷重複著這一句話，寬大的病號服在風中像是隨時會把他帶走一樣，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樓頂的邊緣。
　　
　　韓相爀看著李在煥即將要伸出手爬上去，心裡一急，衝上去就把他拉下來，他整個人跌在韓相爀懷裡，被他緊緊抱著。
　　
　　「在煥，聽我說好不好？」
　　
　　說什麼？說你多愛李弘彬、說你有多恨我嗎？
　　
　　「你昏迷快一年了，醫生說你是不願意醒來才昏迷這麼久的。」
　　
　　韓相爀心疼地把李在煥臉上的眼淚啄掉，順了順他被風吹亂、已經變長許多的頭髮，他只能震驚地繼續躺在他身上。　
　　
　　自己在床上躺了一年？那李弘彬和韓相爀的婚禮呢？自己沒有清醒的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還有韓相爀剛才……是不是親自己了？
　　
　　「你終於願意見我了。」韓相爀伸出手，扣住李在煥的頭，輕輕地在他的嘴唇上留下細碎纏綿的吻。李在煥被嵌制在他的懷裡，只能被動地接受他的吻，眼淚卻再次聚集。
　　
　　李在煥，你的夢，都已經過了一年，怎麼還沒醒？不應該是這樣啊……韓相爀應該要把自己拉住，再痛罵自己一頓，或者是冷嘲熱諷一番，怎麼會這樣？
　　
　　「小爀，不是……」他掙脫韓相爀，翻了個身從他身上下來，依然紅腫的雙眼看著他。
　　
　　小爀是不是因為弘彬的離開，打擊太大了？果然自己對於他……還是造成了傷害。
　　
　　「對不起。」李在煥最後還是只能說出這句話。他帶給韓相爀的傷害，不亞於他曾經給自己的吧……弘彬，自己再也見不到了，他還有什麼臉繼續留在韓相爀身邊。
　　
　　「弘彬是在半年前，和他的愛人出國後才走的，你做得很好了，不是你害死他的。」韓相爀不肯放棄，堅持把李在煥抱在懷中，深怕他一衝動、又會想去跳樓。
　　
　　弘彬和他的愛人……弘彬不是要和韓相爀結婚嗎？櫃子上的請帖不是他們的婚禮？
　　
　　韓相爀看出李在煥的疑問，輕拍著他的背，一邊解釋，「那是弘彬和金元植的婚禮，我替你去了，弘彬有留一封信給你。」
　　
　　「跟我回去，我和你解釋清楚好嗎？這裡風大。」韓相爀把他身上的風衣脫下來，仔細地替李在煥穿上。
　　
　　只是李在煥依然是顫抖的，腦中被疑問和恐懼給佔滿，韓相爀，明明是那麼愛李弘彬的，甚至能為了他設計陷害自己，這樣子深愛弘彬的小爀……真的那麼容易讓他跟著別人走嗎？
　　
　　韓相爀，老實回答我，你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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